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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孝莊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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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纏綿病榻將近一年,近一個月來更加是間歇性昏迷的孝莊,掙紮著坐了起來,讓蘇麻啦姑請來了皇帝和皇後。

康熙這一個月除了上朝,幾乎都在慈寧宮侍疾,爾淳身為皇後更加是日夜守在孝莊的身邊,親奉湯藥。就在昨日,康熙率領著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壇為孝莊祈福。爾淳因為連日在慈寧宮,疏忽了瑚圖裏。前幾日瑚圖裏突然發起熱來,吵著要額娘,爾淳左右為難,孝莊知道了就趕她回坤寧宮照顧女兒。是以這二人一時都不在慈寧宮。

孝莊在蘇麻拉姑的伺候下換上了當年從蒙古帶來的蒙古袍,大紅色的禮服,就像是當年那身嫁衣。這是去年她吩咐人做的,她希望走的時候,能夠穿得漂漂亮亮的,就想當年離開科爾沁的時候那樣。六十二年了,從她嫁給皇太極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不再是那個科爾沁草原上的布木布泰了。這幾年來,她總是回想起十三歲以後的一幕幕,明明是很早以前的事,卻是記得清清楚楚,似乎就像是昨天剛發生的。

今天睜開眼睛之後,孝莊的腦海裏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就是今天了。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她就要去見長生天了。她總覺得這一生已經很圓滿了,雖然之前不盡如人意,但是到了今天,七十五歲的高齡,還有那麽孝順的兒媳跟孫兒孫媳,她該知足了。不過,她還是希望在人生的最後一點時間,做些事情。

孝莊拉著康熙的手,臉上滿是得意,“玄燁,比起你的皇阿瑪,你才是一個好皇帝。皇瑪嬤能夠教你的,在就已經全部教給你了,這些年你也一直做得很好。如今皇瑪嬤就要走了,也沒有什麽可以再囑咐你的了。只希望你以後能夠多想著大清,多顧念著天下百姓。”

康熙心有不忍,即使太醫早就跟他說過皇瑪嬤可能撐不過今年了,他心裏還是一直存著一份希望,這位從小扶持著自己的老人能夠再熬過去。但是再珍貴的藥材也抵擋不住生命的自然衰老,即便是他的皇瑪嬤,大清最偉大的女人,也有老去的一天。

“孫兒知曉了,謝皇瑪嬤教誨。”

孝莊笑著拍著康熙的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跟皇後說幾句話。”

幽暗的房間裏只剩下這兩個女人。

“皇後,哀家很羨慕你。”孝莊並沒有看著爾淳,反倒是將目光投射到遠處,似乎看到了很久遠的過去。

爾淳不知道怎麽回答,訥訥的叫了一聲,“皇瑪嬤。”

好一會兒,孝莊才緩慢的轉過頭,看著爾淳。這個同樣出身於佟家的女人,不僅比她的姑姑幸運,甚至比後宮所有的人都幸運,包括海蘭珠和董鄂氏。不過如今,再來糾纏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自己活著的時候都沒能阻止,何況是死後呢。

“哀家知道,你一向對皇帝的兒女們都是好的,尤其是胤礽。”

爾淳心裏一突,即便是這個時候,您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嗎?

“胤礽自幼失母,這些年多虧了你的照顧。哀家也知道,他願意同你親近,這也是好事。哀家走後,最不放心的就是胤礽,所以,哀家想要拜托你,替哀家好好照顧胤礽。”

“臣妾,謹遵太皇太後懿旨。”

“好啊,好啊。你也出去吧,讓哀家好好休息一下。哀家累了,該休息了。”

“臣妾告退。”

就在爾淳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身後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劈裏啪啦的一陣亂想,在空寂的大殿上顯得格外的突兀。爾淳知道,那是太皇太後手上的遺傳紫檀木佛珠。

一個女人,一個偉大的女人,一個歷經三朝輔佐了兩代帝王的女人,就這樣去了。

多日晴朗的北京城又飄起了雪。白雪和白布交織著,將整個紫禁城掩去了原先的紅黃之色,不覆恢弘磅礴之氣,只留下濃濃的哀愁。

康熙悲痛難忍,下令輟朝,親自到慈寧宮守靈。

即使在長大有了主見之後,跟皇瑪嬤的分歧也多了起來,尤其是在跟爾淳有關的一切事情上面,他們祖孫倆似乎從來沒有達成過統一。但是,在康熙的心裏,這位力保自己登上皇位,並且用心輔佐教導自己直至親政的皇瑪嬤,毫無疑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人。不僅是因為她豐富的人生閱歷,以及對自己的幫扶,更加因為她的智慧。即使是在為科爾沁考慮的時候,皇瑪嬤也從來不曾忘記大清的皇帝是她的孫兒,這或許要得益於皇阿瑪。他們祖孫之間的情感,已經很難用言語來表達,也不是一些矛盾能夠輕易沖淡的。

皇太後和爾淳都快看不下去了,她們輪番勸了好久,連胤礽幾個都來勸過了,卻完全沒有用。這守靈本來就辛苦,不僅要一直跪著,每日還只能進一些素菜和少許白米。而康熙因為傷心過度已經有好幾日沒有用膳了。眼看著皇帝一天天的虛弱,幾乎就要暈厥在靈堂之上。逼不得已,皇太後和爾淳商量之後,讓太醫開了安神藥,騙著康熙喝了,這才讓他睡了個整覺。

盯著上頭的牌位,幾乎差不多的靈堂,這是爾淳第三次見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錯認為是自己的靈堂。但是太皇太後臨終前那幾句話,卻讓爾淳感到自己身上背負了千斤巨石。

爾淳對太皇太後的感情,絕對不會比康熙簡單。重活一世讓她看明白了很多以前並沒有註意到的事兒,也因此對太皇太後產生了很大的改觀。

同前世一樣,太皇太後對待晚輩還是那麽的慈祥和藹,在很多時候她所展現出來的對她這個皇後以及諸位皇子的關心,絕對不會是假裝出來的。但同時毫無疑問的,太皇太後是一個成功的政治家。她在維護大清的利益的同時也會考慮到科爾沁的利益。而經歷過兩次帝位之爭的太皇太後,毫不猶豫的站在了太子的身後,成為了太子堅強的後盾,甚至在有時候默許了索額圖的作為,只為了給太子增添一些助力。所以相對的,對於其他皇子,一旦對太子造成了威脅,例如這兩年逐漸出色的大阿哥,還有同是嫡子的胤禛,她就會自然的產生一種戒備。

有時候,爾淳真不想讓自己去想那些事情,居然是出自人前如此和藹的太皇太後的吩咐。但同時她也很奇怪,因為幾次事件中太皇太後所作出的決定或者說讓步。其中最讓她費解的恐怕就是當年立她為後了。她才不會相信太皇太後只因為皇上給她加徽號以及對科爾沁的那一點點優待,就會做出如此大的讓步。只可惜如今太皇太後已經去了,相信皇上也絕對不會告訴她實情,這件事怕是一輩子都難解了。

而太皇太後最後的囑托——照顧胤礽,她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只是盡一個皇後、一個額娘的責任,她知道太皇太後的意思,這是讓她在作出承諾。終其一生,只要有佟佳爾淳在的一天,她就不能讓自己的兒子甚至其他阿哥奪了胤礽的太子之位。

爾淳不明白,太皇太後難道就認定了自己會讓胤禛搶了胤礽的位子嗎?她自認為從始至終都做得很明顯,尤其是在太皇太後面前,她一直在盡量表示自己對胤礽繼位的期待。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在告訴太皇太後、康熙甚至所有人,皇後支持的是太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太皇太後還是不信呢?那麽表哥呢,表哥會相信嗎?九龍奪嫡,難道還會再次上演嗎?

即使如今跟前世已經大不相同,但是還是有很多東西並沒有發生變化,比如皇子的出世。沒有了烏雅氏,六阿哥還是出生了,並且還是早夭了;沒有了衛氏,八阿哥也出生了,雖然遲了兩年;而其他人,在沒有她的出手幹預之下,從九阿哥開始到十三阿哥,仍舊是跟前世一樣一次出生,生母和姓名都沒有改變,只是有些人的出生時間往後推了而已。

那麽,難道前世的命運還是扭轉不了嗎?

靈堂裏充斥著的低低的啜泣聲讓爾淳忽然就心煩了起來,她如今沒有心思再去思考那些事情了,也不應該再糾結於這些事情。如今還有好多事等著她來做主,還有好多人需要她來照顧,她所能做的就是打起精神,努力打點好一切,讓太後、表哥還有孩子們能夠安然的度過這段孝期。

“主子,敏嬪娘娘帶著九公主來了。”

敏嬪就是十三阿哥的額娘,前世的敬敏皇貴妃,爾淳因為前世十三阿哥對胤禛的好,也算是賣了個人情,在她剛進宮的時候就給了個貴人的名號。等到生下了胤祥,便在二十四年大封後宮的時候升做了敏嬪。九公主則是她才生下的女兒,因為兒女太多,如今的序齒都是按著還活著的幾位公主叫的。

“胡鬧,本宮不是說了讓她好好在永和宮養著嗎,這才出了月子,就是她受得了,九公主如何受得了。趕緊派人把她送回去,就說是本宮的旨意。”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小太監來傳話,“啟稟主子娘娘,梁公公請您即刻去乾清宮。”

梁九功一向是有分寸的,怎麽就這個時候來叫她呢,難道是表哥出事了?爾淳不敢遲疑,此時皇太後也不在,只能讓鈕鈷祿氏暫時照看著靈堂的事宜,自己急急忙忙的趕到了乾清宮。

原來是康熙醒來之後知道自己中計了,正跟梁九功發火呢,還非要立刻去靈堂。梁九功又不能辯解什麽,只能盡量拖住皇上,又讓人去請了皇後過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

“朕不安!朕不吉祥!你如今的膽子也愈發的大了,竟然還敢對朕下藥了!”康熙明顯的怒不可遏,他萬萬沒有想到,爾淳居然也會糊弄他。

原本蹲著身子的爾淳連忙跪在地上,“臣妾惶恐,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的身體著想啊。”

康熙氣到極致,腦袋又漲得很,誅心之話脫口而出,“為朕著想就可以給朕下藥了嗎?可是朕太慣著你了,這回是安神藥,下回是不是就是鶴頂紅了!”

“臣妾不敢,請皇上責罰。”

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卻一點都不覺得疼痛。表哥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懷疑她會對他不利呢。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瓷器的破碎聲隨著話音的落下而響起,碎成幾片的茶杯混著茶水和茶葉散落在爾淳身邊,甚至有些濺到了她的腿上。

屋子裏的人,連同梁九功在內,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惹火燒身。連一向受寵的主子娘娘都吃了排頭,換了他們這些奴才,還不直接拉出去杖斃了。

在這聲清脆的聲響中,爾淳是徹底的驚呆了,他,他居然向自己扔杯子!人家說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們可是十年的夫妻啊。平日裏頭好言好語的,到了這個時候,就這麽當著奴才們的面將火氣全部撒在了她身上。可不是她傻嗎,居然真就以為他們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樣。可是忘記了,眼前這個人到底是皇帝啊!

康熙此時也恢覆了一些理智,充滿血絲的雙眼中帶著些心疼和怒火。剛才這一下是他太激動了,但是爾淳也不應該這樣。他堂堂皇帝,居然被皇後下了藥,傳出去實在是有損帝王尊嚴。而且,他那麽相信爾淳,只以為那是一碗普通的補藥,所以才想也不想就直接喝了。可是結果呢,這個枕邊人居然是騙他的,即使是想讓他睡個好覺好好休息,也不該如此欺瞞他!

皇太後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一坐一跪,地上還有一個碎了的茶杯。

“哎呦餵,這是怎麽話說的,好好的怎麽鬧起來了?”

康熙急忙起身將皇太後扶著坐了,“皇額娘怎麽來了。”

“哀家聽說皇帝醒了,過來看看。皇後,怎麽還跪在地上,快起來吧。”

爾淳沒有立刻起來,只是擡眼瞧了瞧康熙的臉色。康熙將她的委屈和害怕看的一清二楚,不自然的咳了一聲,“皇額娘讓你起來呢,你還跪著幹什麽。”

“謝皇額娘。”

皇太後也不提剛才的事兒,只是拉著康熙關心的問道,“皇帝,這一覺睡得可好?你也別怪哀家用這樣的手段,若不是用了安神藥,你哪裏肯休息的。你看看你,眼睛裏頭的血絲還沒有消下去呢。哀家知道你孝順,可是你皇瑪嬤已經走了,若是她知道你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指不定多生氣呢。你是皇帝,這天下都要依仗你呢,可不能因小失大。”

康熙這才知道這事兒還有皇太後的手筆,“兒臣知錯了,請皇額娘安心,兒臣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這就對了。皇後啊,這幾日辛苦你了,不過皇帝的事情交給其他人哀家也不放心,你就多費心了。瑚圖裏就先由哀家替你照看幾日,皇帝的飲食起居一定要給哀家盯住咯。”

“這些都是臣妾分內的事兒,瑚圖裏還小,這幾日晚上鬧騰得厲害,還是留在坤寧宮吧,別擾了您休息。”

話語間對於照顧皇帝的事兒卻是絲毫不提。康熙知道她生氣了。

皇太後沒辦法,又囑咐了二人幾句,不過是保養好身體之類的,然後去了靈堂。

爾淳不給康熙反應的時間,“後面還有許多事等著臣妾拿主意,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臣妾告退。”說完就走了。

康熙張開口,想說些什麽,但是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連一個簡單的音節都發不出來,只能看著爾淳即使穿了皮襖仍顯單薄的背影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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